索梅蒂亚.拉赫:抹不去的红色高棉记忆

 

– 索梅蒂亚.拉赫,47岁,加拿大广播公司录音技师,1980年从泰柬边境的考伊当难民营来到加拿大。

索梅蒂亚.拉赫是出生在柬埔寨的华裔。在加拿大广播公司众多的录音技师中,瘦小寡言的索梅蒂亚并不起眼。他是那种手比嘴巧的人,又不喜出头露面。最后答应接受采访,完全是看在多年同事的份上。登他的照片是想都不用想。

ChhanTouch/websitesrcg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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索梅蒂亚12岁时和母亲及姐姐从泰柬边境的难民营来到加拿大。那是在1980年,加拿大倾政府民间之力,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难民潮。移民部官员前往各地难民营,在初步检查后领回一批批男女老少。与索梅蒂亚同龄的越南裔作家金翠一家是从马来西亚的难民营来的。还有很多人来自香港。

政府出资安置之外,加拿大各地的民间团体和普通家庭也为他们提供担保。拉赫一家就是由几个魁北克家庭合伙集资担保的。其中有后来担任魁独团体“圣施洗约翰协会”主席的让.道里翁,还有索梅蒂亚后来的一位同事的姑母。他记得,这位名叫约朗德.毕龙的女士在他们刚安顿下来时经常去看望他们。

上个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柬埔寨被裹挟在东南亚地区的战火和动荡中。索梅蒂亚出生后不久,美军大规模轰炸越共在柬埔寨的基地,随后发生政变,西哈努克亲王被废黜。1975年红色高棉掌握政权时,索梅蒂亚的父亲是首都金边的一个小学校长,母亲是家庭妇女。索梅蒂亚是家中最小的孩子,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。

全家被赶出城市

不久后红色高棉强迫金边市民迁往乡村。1975年4月17日,市民们被告知需要离家三天躲避美军空袭。有些人真的只带了随身的衣物就动身了。索梅蒂亚当时九岁,除了父母兄姐外,还有年迈的祖母和他们同行。他记得出城的人潮,人行道上整排被射杀的市民,有的家庭推着汽油耗尽的汽车。但是过河时,所有的车辆都要留下。他们乘船渡河,然后长途步行。

几天后,一家人到达索梅蒂亚的父亲出生的地区。他们和同来的人一起,用芭蕉叶搭起栖身的棚子,然后就下地干活了。他们耕地,插秧,修水坝。索梅蒂亚这样的小孩子也要做些拔草、赶鸟之类的事。

他们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城里人。男女必须分住在不同的营地。大孩子也有自己的营地。索梅蒂亚最初一个人留在村里,年纪大一点后就被送到营地去了。

四年炼狱

迁到乡下的第二年,拉赫家一连死了四口人:祖母,父亲和两个哥哥。他母亲至今还在庆幸,拉赫家好歹活下来索梅蒂亚这一个男丁。

四个亲人都死于疾病、劳作加上营养不良。父亲死时索梅蒂亚还一个人留在村里。有一天,一个亲戚匆匆跑来,叫他去拿父亲的遗物。他去领回了父亲的背包,却没有见到遗体。

当年的墓穴-郑昭贤部落格

当年的墓穴-郑昭贤部落格

那时候死的人都埋在集体墓穴里。索梅蒂亚的母亲后来想方设法找到当时埋人的农民,打听丈夫的尸骨所在。她费了很多周折,在大致的埋葬地点取出一些遗骨,带回去重新安葬。她也知道葬下的很可能是别人的骨头,这样做只是为了却一桩心愿而已。

那些日子永远在挨饿。每个人都利用一切机会偷可以吃的东西。这也使一个小伙伴成为索梅蒂亚对那几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。那个孩子偷食物被发现了。干部为了惩罚他,把一个铁皮盘子烧得滚烫以后扣到他的肚子上。他的母亲用私藏的首饰去贿赂营地的领导,才获准把被严重烫伤的儿子领回自己身边照顾。

走上避难之路

考伊当难民营-Chhan Touch

考伊当难民营-Chhan Touch

红色高棉垮台后,拉赫一家人在1980年回到金边。但是局势仍然动荡。几个月后,在大姐的安排下,全家人再次离开金边,向泰国边境逃亡。索梅蒂亚记得和其他难民一起在树林里整夜步行。大家排成一线向前走,既要小心边防军的子弹,又要担心脚下踩响地雷。

当时有大批柬埔寨人逃进泰国境内,最初到达的人被泰国军队驱赶,有些人被扔在荒山里。但是当拉赫一家来到时,联合国已经开始介入安置工作,建起了新的难民营。

台湾歌手侯德健正是在那一时期参加“中柬难民服务团”,前往泰柬边境难民营,后来根据当时的见闻和感受写出了《潮州人》和《龙的传人续篇》。

加拿大敞开大门

有评论人士说,和现在的难民政策相比,加拿大那时相当见义勇为,往往受害人还没有开口求救,加拿大就已经赶到了。拉赫一家住进难民营没有多久,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,登上了前往加拿大的飞机。他们先是被安置在埃德蒙顿,然后在魁北克省安家。

索梅蒂亚在时隔四年之后重回课堂,从学法语开始,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。在接下来年月里,他从专科学校毕业,工作,成家,有了自己的孩子。如果不说,谁也猜不到他曾经是个小难民,翻山过河穿过雷区才来到加拿大。

在这个难民专题策划之初,有一位伍姓柬埔寨华人与我们联络,表示愿意讲述自己经历。但是在经过一个周末的内心挣扎后,他在妻子的劝说下取消了采访。他的父母和哥哥们都死于红色高棉之手,母亲死前遭强奸。他自己是从亲人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的。三十多年后,他仍然无法平静地回望躺在记忆深处的那一段日子。

索梅蒂亚相对来说幸运一些。他表示,对过去的记忆随时会以闪回镜头的方式不请自来,只是不再能影响他了。也许有一天,他会带着孩子们回柬埔寨去看一看。

采访、撰稿:吴薇

题头图片来源:REUTERS/Damir Sagolj )

 

 

##索梅蒂亚.拉赫采访片段(法语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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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关链接:

郑昭贤:柬埔寨华人

泰柬边境难民营信息资料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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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ne comment on “索梅蒂亚.拉赫:抹不去的红色高棉记忆
  1. 考伊兰小难民的控诉
    —-黎农生画展《生命时空》
    Heart & Soul‧Time & Space
    時間:18-10-2014—-2-11-2014
    地點:Wisma Kebudayan SGM
    243,Jln. Bukit Bintang 55100 Kuala Lumpur.

    35年前,画家黎农生与笔者闯进泰柬边境战乱地区,目睹遍山漫野的难民,倾听落难龙的传人的控诉。
    今天,黎农生在吉隆坡举行《生命时空》个人画展,展出作品包括当年访问考伊兰难民营有感的板画和油画创作《战祸》系列。
    黎农生在《战祸》画中写道:
    1980年3月8日,在考伊兰山下,我听到一段泪的控诉:
    “暴政战乱勐于虎,我举家逃亡,忍受了几许饥寒,挨过了多少凄苦,越过了千山万水,避过了枪林弹雨,暂供偷生活命邻国一角,经已在望。蓦地里,X飞越头顶,炮弹轰落X前, 求生的意念,逼迫着那枯瘦无力的双腿,往来路回逃!穿林越野,幕天蓆地,草根滋味遍嚐。凄风惨雨历尽,多少人倒下了。父死母丧,妻离子散。。。。多少个日子里,密林地里一声巨响,地雷爆裂,多少人又已步上黄泉道路!满山冻尸,遍野枯骨,我心早已麻木,父尸在我身旁,母体在我头侧,我已无复悲伤,更不为苟留馀生喜悦!
    几经艰难,数不尽的凄戚,如今物质的补给虽使我残躯日渐复原,但那内心的创伤,今生今世却永无法弥合!”
    这是一个13岁小难民的控诉。谨此献给那些权迷心窍的战狂者。
    八一年农生
    黎农生又写道:
    日月星辰,天际是那麽样的广阔,万物争荣,大地是那麽样的富饶。
    为什麽?为什麽?在那辽远的平地线上,却卧伏着成群饿殍,具具冻尸?
    为什麽?为什麽?在那无际的水平线上,却传来了阵阵哀鸣,片片控诉?
    权的恋栈,人的灵台不复如明镜;慾的迷惑,赤诚爱心尽失!
    具具冻尸,是权的献礼。那阵阵悲鸣,成了慾的祭词!
    造物者既造人,何复使人性尽失?
    人的历史,成了血的凝聚。进步文明,仅是用以掩盖血腥罪恶的粉刷物!
    八一年 农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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