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不寐-从“六•四”学运走出来的学者型牧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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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月4日是1989年中国政府出动军队和坦克，镇压天安门学生运动24周年。像所有重大历史事件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那样，那次震惊世界的屠杀不仅改变了中国发展的方向，从此进入“后维稳时代”，也改变了千千万万学子的命运。

在蒙特利尔创办华人基督教会的任不寐就是经历者之一。他1986年时考入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法学院，１９８９年因参与学生运动，之后又不肯认错而被开除学籍。以后他经历了十几年的颠沛流离，从五台山到海南岛，当过工人，做过乞丐，也开过饭店，什么苦都吃了。但他说那还不是最苦的，最苦的是精神上的迷茫。

最后他回到北京，重新振作，搞文化出版，组织一些教育工作者及学者，编写民间版教科书，一路从小学编到中学、高中及大学。他也与志同道合者开设《不寐之夜》网站，传播自由思想、希望在相对自由的网站上保留启蒙的火种。他关注民眾生活状态，写了很多评论时政的文章。至2004年8月获准移民加拿大与妻子团聚為止，该网站共被网络警察封杀五十三次之多。

在精神苦闷中，任不寐曾花十年时间疯狂地研究各种宗教， 如伊斯兰教、佛教， 甚至包括一些非主流的宗教。研究之后任不寐选择了基督教， 信仰上帝，开始了从自由作家到自由传道人的转型过程。后来在到加拿大与妻子和女儿团聚前，受洗归在上帝名下。

任不寐说：“出来以后开始系统地研究宗教。后来又进了神学院， 本来应该读五年， 可到那时女儿都要上大学了， 于是读了三年，学了希伯来文和希腊文之后，停止全日制的学习，回到蒙特利尔， 开始建立教会， 同时继续在一个美国的神学院的函授学习”。

作为一名学贯中西的牧师，他在布道和写作中， 经常将中西文化和宗教信仰作出跨越式的比较。 比如他谈到佛教与基督教的异同， 二者都很伟大， 都很了不起。佛教认为众生平等，基督教则更强调人在一切被造者中的中心地位。

他说：“佛教代表的是东方文化的内敛， 躲让、退避、修行、最后归隐；基督教则有一种张力、进取性，这也决定了为什么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， 美国人先登上月球。而哥伦布登上新大陆后首先竖起十字架祷告， 美国人登上月球后也感谢上帝。他们的探险精神印证了耶稣的话， 我们可以。释迦摩尼和耶稣都谈到渡河的问题， 佛教是讲‘苦海无边， 回头是岸’，耶稣是说我们可以渡到湖的那边去”。

任不寐谈到灵修文化与教会文化的区别说，中国的灵修文化与传统修养有关，不要讲别人的错，因为那会得罪人；而《圣经》本身就是一本辨论的书， 它称世人是罪人，一来到人间就看到人间的罪恶，就高喊停止。

另外一点最根本的不同是，佛教让人戒除一切欲念，四大皆空。而基督教承认人是有各种欲望的肉体， 不让人戒除什么，只是要遵守一定的道德标准，不可以过度。

二十几年来，任不寐也一直在对中国近代的历史作出思考，笔耕不辍。他的博客上700多篇文章， 主要内容是讲道和圣经解释， 以及对教会、特别是中国教会流弊与偏转的“改革”。 部分博文也涉及两个方面，一是中国大陆国民性及所形成的历史文化基础，二是对中国走过的道路进行系统反省。

前一种思考主要体现在他2010年出版的著作《灾变论》之中。在这本巨著里，他分析了中国国民性中的精神缺陷：由于长期处于一种战乱不断、灾害频繁、温饱难求的生存环境中，中国的国民性中有一种“灾民理性”，为了求生存不仅恐惧权力，崇拜权力，甚至崇拜能够获得权力的狡诈之徒。

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刘晓波先生评价说， 这本书“从神学自由主义的视点对中国文化的近于冷酷的反省，表达了作者对中国传统的决绝态度。另一方面，全书又始终回荡着对摆脱‘灾民理性’的未来中国的激情。。。这‘激情之思’所关注的核心，与其说是‘祖国’、‘民族’和‘文化’，不如说是‘人本身’，是把这些大字眼儿还原为‘个体的人’，有一种对‘人’的热度”。他称任不寐是“以一种基督徒特有的悲悯，从关心苦难中个体生命进入文化探险”。基督之爱和对这种爱的信仰，才是这本书的终极动力。

那么，这样苦难的现状还要持续多少年呢？中国人何时才能摆脱这种难民心理呢？中华民族今后的出路何在？任不寐反省了近代中国知识分子为此探索走过的道路，大体经历了四个阶段：一是器物阶段，认为落后挨打的根本原因是没有枪炮，希望以船坚炮利来富国强民， 可甲午一战就打碎了洋务运动的美梦。第二阶段是寄希望于制度层面的改革， 于是有了戊戌变法和最伟大的一次宪政改革。但最后以失败告终，因为国人并不遵守建立起来的制度。第三个阶段是文化的反省，“五四运动”就是要全盘否定“旧文化”， 可新文化运动并没有真正改变中国。此后也有不同形式的这三种阶段的重复， 例如大炼钢铁、例如文化大革命。 虽然战争少了， 可死的人并没少。第四个阶段就是30年前开始发展经济，但现在已发生全面危机，因为发展的模式是一种断子绝孙的模式，不仅造成资源过度开发和环境严重污染，而且社会道德全线堕落。

任不寐认为，中国的根本问题是信仰问题，一个民族，一个人如果没有信仰，就是高级动物，没有精神支柱。在原来人们被强迫灌输的所谓信仰破灭之后， 中国有很多人开始寻找真正的信仰。他预计第五个阶段就是宗教信仰在中国的兴起。

实际上， 国人追求信仰回归的大潮已经开始， 这一大潮从近年来到加拿大的移民身上就能体会到。任不寐创立的教会成立三年来，已有100多人受洗，主要是大陆来的移民和留学生。出生年代是从60年代中后期， 到七、八十年代都有。甚至有的新移民登陆后时差还未倒过来就到教堂听传道。

对此，任不寐先生感到欣慰，他很形象地概括说，在北美我们看到了移民文化之变局， 海外华人也不再是走到哪里把餐馆建到哪里， 而是走到哪里把教会建在哪里。